不久前，特朗普與普京在德國G20峰會上的會面，被外界普遍視為美俄關系轉暖的征兆。然而，在美國眾議院與參議院一致通過對俄制裁新法案之后，俄羅斯迅速給出報復性反應。普京接受采訪時表示“短期內不會再考慮改善與美國關系的可能性”，正在波羅的海三國訪問的美國副總統彭斯則抨擊俄羅斯是“侵略幽靈”。這意味著自克里米亞危機以來便急劇降溫的美俄關系還沒來得及真正轉暖，便進入一個更加冰冷的新時期。

這一事件之所以會發生，背后有著深刻的根源。首先，美俄矛盾的歷史根源極其深厚，并且始終處于一個不斷積累的過程。從十月革命爆發以來，俄美之間的意識形態與地緣政治沖突始終存在，二者對抗實際體現為兩個龐大國家對于全球勢力范圍的爭奪。蘇聯解體只是將二者之間的意識形態沖突予以擱置，但地緣政治的沖突則無法避免。從北約東擴到烏克蘭危機，俄羅斯與美國及其西方盟友所產生的一系列對抗，實質上都是兩邊對于生存空間的控制權之爭。

其次，美國參眾兩院以雷霆速度通過對俄制裁新法案，足以證明華盛頓疑俄、憎俄、反俄的保守主義勢力相當強大，而且樹大根深。這些勢力不僅僅存在于國會之中，也廣泛分布在國務院、軍方、智庫與商界精英團體。他們對于特朗普“通俄門”以及大選黑客事件耿耿于懷，必然難以容忍特朗普希望改善美俄關系的做法。克里姆林宮對此也有深刻認識：不會輕易放下身段、軟化立場，“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對抗仍將持續。

再次，就具體策略而言，美國參眾兩院的動作可能還有敲打特朗普之嫌。對于浸淫華府政界多年的政治精英而言，特朗普始終難以擺脫“外鄉人、門外漢、攪局者”的色彩，即使他名義上屬于共和黨。國會的新制裁法案事實上是在給特朗普制造新的兩難困境：如果他簽署認可了這份法案，那么就等于將對俄外交的大權拱手讓了出去;如果他否決了這份法案，那無異于是在華府引爆了一枚政治炸彈。當前，特朗普競選團隊深陷“通俄門”調查的泥淖中無法自拔，否決只會給批評者以更多口實。

美俄關系僵化至此，將對世界局勢產生何種影響?就全球來說，可能會導致全球政治的進一步支離破碎。尤其在中東地區，美俄兩國都擁有廣泛的影響力，如果不能展開大國協作，那么當地恢復和平的進程就存在停滯乃至破裂的可能性。另外，此次一并被列入新制裁法案的還有朝鮮與伊朗。俄羅斯曾在伊朗核危機的爆發、談判與解決過程中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當前美俄、美伊關系都處于迅速惡化階段，伊朗國內親美政治派別的影響力可能會遭受打擊，親俄派可能會要求加強與俄羅斯的合作，伊朗核危機有重新爆發的可能性。

另外，有評論認為，美俄矛盾升級，存在俄羅斯遷怒于歐盟的可能性。但在筆者看來，這種可能性反而會比較小。原因在于，其一，對于此次美俄沖突，歐盟一直難以形成統一的聲音，歐盟也不愿意美國率領北約進一步將俄羅斯逼入墻角。其二，俄羅斯需要外交生存空間，也需要外交回旋余地，如果在這個階段再與歐盟徹底鬧僵，那么克里姆林宮在未來可打的牌將大大減少。其三，在國際油氣持續低價的現實面前，經濟已經飽受重創的俄羅斯實在不能承受失去歐盟大客戶的代價。

總的來說，美俄關系緊張并非國際關系中的新事件。兩國天然存在著互疑的根源，歷史交往中也以沖突為主。歷史記憶與現實沖突塑造了兩國精英階層看待彼此的印象與視角，使得兩國關系面臨著難以實現根本改善的困境。(作者戚凱系北京市社會科學院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