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尹生

　　昨天一整天，很多人將京東市值超過百度作為一個標志性事件，歡呼雀躍，認為這將意味著BAT時代的正式結束，JAT時代的正式開始。對于這一判斷的前半部分，我多半是認可的，但對于后半部分，我認為有些想多了。

　　曾經的BAT共治時代是一個怎樣的時代？百度（B）、阿里巴巴（A）、騰訊（T）各自在一個領域占據絕對主導型地位，即搜索、電商和社交，而這三個領域又分別代表了互聯網迄今對人類社會最大的改變，即信息生產和分發的方式，商品交換的方式，和人與人互動的方式，它們也是最主要的商業變現領域。

　　但真正讓BAT共治成為一個時代代名詞的，是三家公司以各自的支點為基礎，成功實施了平臺化和生態化，完全主導了中國互聯網的創新和商業化，這種能力建立起的優勢無所不在，成了創業公司和競爭者難以沖破的天花板，和難以繞開的環境。

　　直到移動互聯網的出現，才使三足鼎立的格局開始松動。移動互聯網的改變主要體現在用戶對信息獲取過程的價值的重新定義：

　　PC時代用戶的信息獲取受限于電腦的時空限制，在特定時空中，用戶必須提高信息獲取的效率，而搜索正是這樣的效率工具，而移動時代開始后，用戶的時空極度充裕，如何填充時空反而成為難題，于是類似今日頭條式的個性化推送，微信朋友圈的轉發，微信公號訂閱以及王者榮耀這樣的產品占據了用戶大量的時空比重。

　　顯然，在該趨勢中最先受傷害的是以搜索為主業的百度，而接下來的受害者很可能是電商：

　　移動互聯網讓用戶越來越難以分開生活和工作、決策與娛樂，這樣一來用戶可能在購物決策上也越來越“懶惰”和非理性化，即當他們在閱讀那些經過系統精心挑選的信息和內容并產生購物沖動時，他們可能并不會去天貓或京東這樣的電商網站，而是希望直接下單，他們享受的是這種立即實現的快感，這時，那些經過長期積累起來的購物入口價值將面臨被侵蝕的風險。

　　而那些占據用戶最多時空份額的公司，在這種價值重構中將成為受益者，比如騰訊，這也是阿里要一次次死磕社交、力推大文娛、甚至要將淘寶微博化和今日頭條化的深層次原因，這也可以解釋阿里巴巴與騰訊、京東之間越來越充滿火藥味的戰爭，甚至還可以解釋最近阿里和順豐之間的沖突。

　　對電商而言，要想在新的用戶注意力產生模式中占據有利位置，要么是基礎設施化（比如物流，不管入口在哪里，最終都要用到物流），要么在時空份額中獲得更大的份額，或與那些擁有更多份額的公司建立牢固的合作，比如京東與騰訊的關系，要么是建立更強的消費者心智入口，在這方面京東目前在那些強調體驗差異化體驗的用戶那里建立了較強的認知，而淘寶則建立了無所不能的認知（但阿里巴巴并非一個消費者品牌，而是一個企業品牌）。

　　在京東市值趕超百度的過程中，京東在上述三個方面的進展貢獻良多，但即便如此，說京東開啟JAT時代也言之過早：

　　京東在任何一個領域都尚未建立起絕對主導的地位，其盈利模式也仍然面臨著市場份額和毛利率之間的艱難選擇，其服務體驗的差異化價值也在下降，比如去年我在購買空調時，就選擇了蘇寧實體店，因為它可以直接安排送貨安裝，價格也差不多，而京東需要我自己回頭去找廠家安排這些，費時費力，而3C和大家電是京東最核心的業務領域。

　　此外，它與騰訊的合作能深入到什么程度，暫時也很難說，現在市場對它的看好中，有不少是給騰訊的，在一些人看來，京東更像是騰迅生態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而不是一個完全獨立的生態。

　　相反，阿里在云服務領域已經建立了明顯的優勢，同時在海外也很可能獲得了不錯的增長動力，淘寶則有機會通過電商娛樂化來提高用戶時空比例，而螞蟻金服也開始貢獻規模級收入，更重要的是，一旦上述幾個方面的收入能夠扮演新的引擎角色，阿里就可能有更多的空間在京東的核心業務上發動價格戰，來壓縮京東的戰略投入資源，京東的盈利狀況也可能再次惡化。

　　因此，盡管京東的股價從中長期來看仍然是不錯的選擇，但未來中國互聯網的格局更可能是更加向AT集中，而不是JAT化，這兩年互聯網行業的發展已經證明了這點，類似滴滴/快的、摩拜/ofo等新一代的創業明星背后，本質都是兩個巨頭的代理人戰爭。

　　但料想未來政府監管的因素可能也會隨之增加，巨頭們自身隨著規模增加而導致的規模不經濟也會出現，傳統的力量也會反彈，社會性力量將成為中國互聯網格局中重要的一極，甚至可能是最重要的一極，如果還有一個叫XAT的時代，那一定是SAT（社會、阿里、騰訊）。

　　最后，談談百度，也算是對很多朋友多次提問的一個統一回復。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對百度而言并非壞事，較低的資本市場預期、公司從高層到普通員工層面對自我的重新認識機會等，都是變革的最佳環境。

　　同時，它仍然是一家現金流充沛、在核心業務上盈利能力穩定的公司，圍繞搜索發展起來的能力仍然是未來互聯網商業不可或缺的部分，技術公司的文化底蘊也與未來互聯網領域的發展形成互動，它缺的是如何為這些能力找到新的應用場景、并由此建立起新的學習曲線。

　　而我的擔憂是，它能否為下一個十年建立起多個階段性的里程碑、而不是僅僅盯著十年后，它的云服務也仍然需要攻堅（這既是增長引擎需要，也是人工智能商業化的重要基礎），它在C端的戰略仍然要強化，人工智能或許會提供新的機會，同時，當信息爆炸到一定程度后，用戶也有可能重新提高對信息獲取和處理效率的關注，而非便利性，這正是百度過去的強項。

　　最后，作為一家長期本質上有些偏向B端導向的公司，它對貼吧這樣的C端金礦的價值似乎認識嚴重不足。貼吧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強大生命力，但過去百度對它的定位似乎過于偏向短期流量和商業化，因此一度誤入歧途，而對其作為一個獨立的社區的巨大價值視而不見——我認為僅貼吧這塊的潛在價值可能就在200億美元以上。